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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智深,可能是个“淫僧”?

老谈 拾文化 2023-11-21

老谈



酒足以乱性,狗肉属性最热,韭蒜之类植物最易催发情欲。

假设,某个精壮的和尚,不仅喝酒,还吃狗肉,以及,还蘸着蒜泥吃。那么,此和尚做什么坏事,是不是都“合情合理”了?


这个和尚的名字叫鲁智深。杀生、偷窃、妄语、饮酒,他触犯了每一条清规戒律,但貌似从没有邪淫过。


不邪淫也就罢了,在《水浒》诸好汉中,鲁智深对女孩子的态度,偏偏又是最多情的。

实在太矛盾了!这个和尚身上,藏着太多太多的谜题。


01

在《水浒》中,鲁智深不出场则已,甫一登场,就上演了拳打镇关西的精彩戏码。

我们倒是看得过瘾,但鲁智深的出场,其实违背了《水浒》的写作惯例。我说的惯例是:某好汉出场时,作者必然先介绍其绰号。

林冲、武松、朱富,以及鲁智深,是书中唯四的例外。但前面三个,施耐庵或者通过赞诗(比如武松,他是成为头陀之后才有的绰号,故其赞诗曰:“打虎从来有李忠,武松绰号尚悬空”云云)暗示;或是在相应回目中,点明了他们各自的绰号。


鲁智深则是例外中的例外。

那么,有没有一种可能,鲁智深拳打“镇关西”,就是因为他的绰号本来就是镇关西?

小说原著里,打郑屠之前,鲁智深先是气势汹汹发表了一通言论:

“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,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,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。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,狗一般的人,也叫做镇关西!”


这句话的潜台词是,只有像我鲁智深这样经历、这样地位的人,才配叫“镇关西”。更进一步推导:想当年,鲁智深的绰号正是“镇关西”。

当然,笔者还有别的证据。

学界的公论是,《水浒》小说的文本,借鉴了元明两朝的杂剧。而在一出叫《梁山泊李逵负荆》的杂剧中,李逵有如下唱词:

“谁不知你是镇关西鲁智深,离五台山便落草,便在黑影中摸索也应着。”


《水浒》里并没有讲述鲁达打郑屠之前的故事,我们通过前朝的文字,或许能够看出些许端倪。

譬如,他曾经叫“镇关西”,他也的确做过和尚,当然,这个野和尚不但有妻子,还有儿子。

同样是元明某部杂剧里的剧情,宋江为了赚鲁智深上山,出过如下主意:

“我有一计,你去唤他(即鲁智深)浑家,就引着他的孩子,一同去唤他,好歹他肯来也。”

可见,在文学史上,鲁智深之形象,自古以来就是不规矩、不安分的。

继续向前追溯,南宋的《宋江三十六人赞》中,作者龚江对鲁智深的赞语曰:

“有飞飞儿,出家尤好。与尔同袍,佛也被恼。”

这段评语里有个难点,即“飞飞儿”是什么意思。主流的观点认为,“飞飞儿”就好比吴地的方言“阿飞”,纨绔无赖子弟的意思。

那么,这段话就该作如此解释:鲁智深你这个小流氓,快快选择出家当和尚吧,否则作为你的结义兄弟,我定会受到佛祖的恼怒。


龚江在评语中斥责诸好汉的成分更大。所以,其潜台词应该是:即使你鲁智深做了和尚,也只能给佛门徒增麻烦。

其实,“飞飞儿”还有别的解释。

唐朝人段成式曾经写作志怪小说《酉阳杂俎》——南宋的说书人也会借鉴此书,书中恰好有一个叫《僧侠》的故事,《僧侠》里恰好有一个叫“飞飞”的人物。

据分析,“僧侠”即是鲁智深的原型——他当然不是侠,而是一个酒肉不忌,娶老婆养儿子的盗贼和尚,而僧侠的儿子便是叫飞飞。


飞飞的能耐很大,武艺远在侠僧之上,年少轻狂的他,将来势必惹出塌天之祸。所以,“与尔同袍,佛也被恼”,僧侠想要活命,不如和儿子分道扬镳,转投他人去也。

如此解读的话,龚江的评语解释了鲁智深上梁山的原因。但我们关注的重点是,作为鲁智深原型的“僧侠”,同样,也是个“花和尚”。

即便追溯到宋朝,文人笔下的鲁智深形象,在情欲方面最起码不保守。难题于是抛给了施耐庵,他究竟该如何表现鲁智深的“邪淫”?


02

笔在施耐庵手里,人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。但即便如此,鲁智深的形象也早已根深蒂固,并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。

因此,施耐庵最终给读者呈现出一个“有情而无欲”的鲁智深,或者说,隐藏得很深的“淫僧”。

鲁智深刚出场时,正与朋友在潘家酒店饮酒,饮酒间,突然听到唱曲儿的女子,发出哭哭啼啼的声音。这便引出了鲁智深的第一段“孽缘”。


唱曲的女子名金翠莲,被镇关西所欺辱,照理说是很可怜的。然而,作者施耐庵却相当看不起她。

很久之前我们说过,鲁达他们在“潘家酒楼上”喝酒,金翠莲姓“金”,名字里带着一个“莲”字。将三个字连在一起赫然便是“潘金莲”,施耐庵对金翠莲的态度由此可知。


鲁智深想听歌女诉冤情,于是,金翠莲款款登场,先深深道了三个万福,然后徐徐说道:

“官人不知,容奴告禀。”——很显然,这是戏文里而非口语,才会出现的表达方式。

“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,不想(亲戚)搬移南京去了。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。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。”——“子父二人”说得太过拗口,所以有的版本的《水浒》将其改作“父女二人”。殊不知,施耐庵故意这样写,凸显金翠莲的“装”。

“谁想(镇关西)写了三千贯文书,虚钱实契,要了奴家身体。”——试问,在封建年代,“要了奴家身体”这样的话,可以在公开场合对着陌生人讲么?有的版本的《水浒》将之改作“要奴作妾”。殊不知,施耐庵故意这样写,凸显金翠莲的“淫”。

这里边还有一个细节。镇关西欺负金翠莲,跟父女二人索要三千贯的文书。请问,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?

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,《水浒》后文书中写道,宋江“买”过一个叫阎婆惜的小娘子(名义上是“做好事”,其实就是“买”),宋江总共花费了“十两银子加一具棺材”。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。换言之,一个金翠莲约等于3000个阎婆惜。


高利贷者向来是滚雪球的利滚利思维,即便镇关西十恶不赦,也完全没有必要,一开始就强加给金翠莲这样的“不可承受之重”,徐徐图之即可。

所以,我的结论是,金翠莲诉苦时,表演痕迹过于严重。简言之,她说谎了。

除了语言上,她还利用自己的外貌引诱鲁智深。

《水浒》里写道,“(鲁达)看那妇人,虽无十分的容貌,也有些动人的颜色”,但见翠莲,“娥眉紧蹙,汪汪眼泪落珍珠”、“粉面低垂,细细香肌消玉雪”、“大体还他肌骨好,不搽脂粉也风流”。


歌女的万种风情,掩盖住了她的“虽无十分容貌”。总之,色迷心窍的鲁达,彻底失去了理智。

他拳打镇关西时,怎一个“狠”字了得。

除了为民除害(作为一个商贩,镇关西恐怕还没有到危害乡里的程度)的幌子,还有两点原因:其一,郑屠霸占了他的“绰号”;其二,郑屠霸占了他的女人(鲁智深已经把金翠莲想象成自己的女人)。


03

后来,为了避罪,提辖变成了和尚,鲁达也就成了鲁智深。然而,改了身份又改了名字的他,依旧不改其好色本色。

《好汉歌》里唱道,英雄们是“该出手时就出手”,反观鲁智深,但凡出手,必然和女子有关系。

笔者想重新分析一下“鲁智深火烧瓦罐寺”的故事。——比之“倒拔垂杨柳”等,此事件毫无知名度。以及,鲁智深此次出手,是为了与道士、僧人火拼,貌似与女子没有任何关联。

果真如此否?

话说,某日鲁智深路过“瓦罐寺”,本是要准备借宿投斋的。怎知,寺内和尚一个个面黄肌瘦,原来,他们被蛮僧崔道成、恶道丘小乙欺负,连饭也吃不饱。


鲁智深与崔、丘两人打斗,可是他也没吃饱饭,竟尔败下阵来。幸好,逃跑的时候遇到好兄弟“九纹龙”史进,两人合力料理了那对贼僧道。最后,用一把大火烧了“瓦罐寺”。

这便是《水浒》里记录的事件过程,同时,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事件经历者,也是由鲁智深告诉给史进,以及读者们的版本。

我想说的是,鲁智深可能说谎了。而且,他不但骗了史进,还欺骗了你我。

《水浒》里写道,瓦罐寺原来的僧人们,见到鲁智深第一次战败,因为惧怕崔道成两人,竟然选择集体自杀了(“和尚只因智深输了去,怕崔道成、丘小乙来杀他,已自都吊死了”)。


请问,这在逻辑上说得过去吗?

如果那些老和尚智力正常,即便实在走不动,为了活命也应该竭尽全力跑路;如果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和尚,那就更不应该自杀。因为佛教教义认为,自杀者会下阿鼻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

显然,和尚是被别人杀死的,并且,是被一个不熟悉佛教教义的人,比如鲁智深,杀死的。

鲁智深杀他们是为了灭口。

书中写道,和尚们住在寺院的前边,而寺院的后墙正是崔道成、丘小乙的隐蔽之所,并且,二人在那里私藏了一个小娘子。——鲁智深应该是调戏甚至强暴了该女子。

照鲁智深的说辞,那个小娘子的身上,实在存在着很多疑点。

《水浒》原文里说,她本是前村王有金(金圣叹评曰:王有金,奇名)的女儿。——笔者大胆猜测,“王有金”这个名字,是鲁智深为了哄骗史进,急中生智现想出来的。

“王有金”即“没有金”,但根据小说的描述,王家原本并不穷,便是施舍这个寺院,才耗光的家产。而崔道成、丘小乙两人是“新来住持此间”,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王有金的过去?

有人会说,这不就是崔道成、丘小乙编瞎话欺骗鲁智深嘛。

如果有条件,请诸位去阅读《水浒》原文第五回,然后你就会发现,鲁智深与崔道成、丘小乙对话时,智商几乎为零。

当三人理论时,崔、丘与那女子坐在一起,原文写的是,“铺着些盘馔,三个盏子,三双筷子”。然而,崔、丘却含血喷人说,绝对不是他俩,而是前院的僧人“吃酒撒泼,将钱养女”。


然后,鲁智深竟然信了。

金圣叹的话,“三个盏子,一个妇人,偏偏说出‘吃酒撒泼,将钱养女’八个字,而鲁达亦复信之。”鲁达,你可真是鲁啊。

但鲁智深实则是个鲁莽却不鲁笨的人,崔、丘骗三岁小孩的伎俩,不可能骗得了他。

所以,应该不是崔道成、丘小乙编瞎话欺骗鲁智深,而是鲁智深编瞎话,欺骗史进等人。

下面,笔者大胆假设一下“鲁智深火烧瓦罐寺”的真相:

崔道成、丘小乙两人才是小娘子的合法监护人。当鲁智深找到他们时,两人准备置酒席热情款待,就在二人外出采买、化缘的时候,鲁智深趁机强暴了小娘子,将之杀害投入深井。为了灭口,他一并解决了前院的众僧人。然后,又与史进合伙料理了两个道人。

诸位肯定接受不了鲁智深是这样的坏人,但施耐庵对他的人生总结是:平生不修善果,只爱杀人放火。

诚然,金圣叹也将鲁智深列位为“上上人物”、“人中绝顶”,但他同样问过鲁智深如下几个问题:

“出家人何故饮酒?出家人何故吃狗吃蒜?出家人何故毁像坏寺?出家人何故打人?出家人何故入妇女房中,坐妇女床上?出家人何故破人婚姻?出家人何故偷人酒器?出家人何故后山逃走?”

这亦是笔者在开头的疑问。


别说鲁智深了,包括他在内的一百单八好汉,坦率地说,有一个说一个,全都是恶魔。所以,在金圣叹修订的七十回“古本”《水浒》里,他们刚刚义结金兰,举办完仪式,就被某个厉害人物绑将起来,一并处斩也。

参考资料:

  1. 施耐庵著、金圣叹评:《水浒传》
  2. 何心著:《水浒研究》
  3. 王孟蒙:《鲁智深绰号质疑》
  4. 吴立源:《<水浒传>中鲁智深形象研究》
  5. 徐永计:《“花和尚”“花绣和尚”辨析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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